雲生

Par hasard

「无方/方无」茶

早期文字产物,太矫情了,慎读

*无情视角
*侯爷背景设定有改动,加入了一些私设

   
   

  
   无情记得那人。

  
   裹丝小冠,玄袍覆身,蹙眉是个俊俏冷哥儿,展了眉,眉眼间便尽是化不开的春色。
   

  他那日摇着轮椅过西街,额前脊背出了层细密薄汗,被初夏初露锋芒的炙阳一烤,竟是有些闷热得喘不上气来。正逢对街那人挑起车帘,暗处的面容被日光洗刷得明朗清亮。
   

  ——齐整。无情想。

  
   只可惜那人撞上他的目光,挑着车帘的指尖便落了,厚帷沉沉落下,风也难拂起。拂不起帷幔倒拂得起杏花,直吹秃了晚春的几株残杏,下了场风月话本子里的旖旎春霖。
   

  无情记得,那只手修长干净,带着一枚质地晶莹的玉扳指。而那只手的主人,在落帘的前一刻,似乎对着自己笑了一笑。

  

  
   后来命人下去查,无情方才得知,那人便是神通侯,方应看方小侯爷。
   

  说来也算是个趣事,在神侯府名下向来没有侦不破的案,御前捕快个个训练有素,头一回查这样一个无情捕头在街上见着的公子哥儿。金剑银剑听后笑得快直不起腰,打趣儿她家公子可别是看上人家了吧,跟姑娘偷恋情郎似的。
   

  无情听后竟是红了耳根,淡淡嗔怒道:“这是什么话?”

  
   金剑银剑于是笑他假正经,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。她俩走后院内清净了不少,无情独自摇着轮椅在花花草草间转悠,一盆盆端起仔细照看。这些日子作乱的少了,神侯府难得清闲,将小偷小窃一股脑儿推给了新来的几位,捕快们在各自院落通宿里头休沐似的清养,日子快活。
  
   
   

  一层秋雨一层凉。
   
   

  那张俊朗面容实在阴魂不散,无情摆弄着几株秋水仙,脑子里尽是方应看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。他前些日子在宫外其实遇上了小侯爷,迎头打了个照面,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貌。
   

  先前在街上因隔得远,又只见了一面,虽是记住了,到底是记不清的。如今距那惊鸿一面已过去三月有余,天地沾染了一层秋露,方应看背后是一排黄透了的银杏古木。就着此情此景,无情细细端详,发现这人竟长了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。
   
   

  “无情大捕头这样盯着本侯看,莫不是本侯脸上贴了金?”

  
   尾音轻佻,跟他眼梢似的微微上挑。正是这一声叫无情竟忘了礼数,心里的弦像被人撩拨了一下似的,撩得人心尖儿痒。
   

  完了。他心想。
   

  他素来自持,今日这种情况还是初犯。有道是当局者迷,尽管面上还是个冷淡寡欲的无情捕头,心下却早已乱了阵脚。他想的是“失礼了,唐突了方侯爷”,出口却变了个调,成了:

  
   “这‘应’字,是平是仄?”
   

  方应看挑起一边眉,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。这实在是有些意外,他展眉调笑,反问道:“无情捕头认为呢?”
   

  “这……”无情沉吟须臾,忖度着开口,“……当是仄声?”
   

  方应看只抚掌朗笑着扬长而去,修长的背影清逸挺拔,在风中化作一汩和着夏花的水流。
   

  
   
   无情费了些功夫弄清方应看每日行经何处,俩人自那日起见面的机会便多了。许是宫墙外,酒馆内,或是青楼勾栏的后院旁——除去查案的那些忙碌日子,其余时间无情就会去这些个地方打发去清闲半日,再和心上的小侯爷玩个偶遇。

  
   他其实不算是个有浪漫情怀的人,只是对一个人喜欢得紧了,自然想多了解些。他从前不信什么一见钟情,如今栽了,才暗道人心果真是禁不起揣摩。
   

  那方小侯爷似乎也默许了他的纠缠,或许只是从未被这样清冷的男人纠缠过,觉得新鲜罢了。无情如是想。他一得空便与方应看在茶馆酒楼偶遇,方应看喜欢明前龙井,他便早早沏好一壶热茶。偶遇得多了,有时巧合得连他自己都不信,方应看却像没察觉似的。
   

  果真是没察觉吗?
   

  无情也曾怀疑过,只是单看面前方应看的沉静面色,一如既往地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;只是那笑意浮于眼梢,不进眼底,他的眼底蒙了一层浓雾似的,像幽黑深沉,总化不开的一泓幽潭。
   
   
   

  “明前龙井是好茶。”方应看忽道。
   

  无情正盯着茶盏里的微波沉思,听他一言,闻声疑惑道:“什么?”

  
   “明前龙井是好茶,”方应看耐着性子重复,声线平缓,叫人听不出其中思绪,“味清甜而乏苦。我娘从前在清明前上山采茶,她懂茶艺,也懂茶叶成色,泡出来的龙井茶无人能及。”
   

  无情轻笑道:“这茶楼可是最好的一座,也不能及?”

  
   方应看不答。他微微侧过头,发丝与巾带被秋风吹拂几缕。秋日的暖阳不复盛夏凌厉,柔和而温煦地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轮廓。他望向窗外,茶楼下人头攒动,入耳的是小贩的吆喝和孩童的嬉闹,夹杂了些母亲的轻声呵斥。

  
   半晌,他文不对题地答道:

  
   “便是比得上,也比不上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品茶么,与饮酒无异,重在共饮之人。”
   
   

  
   方应看的母亲,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。他母亲生前是个温柔的女子,相夫教子,可惜红颜薄命,遭人平白凌辱,报官只被搪塞过去。她于是含恨上了茶山去,背着一箩筐新采的龙井,从最高的那处悬崖一跃而下了。
   

  隔日便是清明。
   

  这是无情很久以后才知道的,他那时对方应看的感情已蒙上一层薄雾,不是因为感情淡了,而是方应看要成亲了。
   

  他太喜欢方应看,喜欢到忘了自己和他都是男人——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;一个是八面玲珑的神通侯,一个是神侯府冷面无心的无情捕头,着实难办。大宋民风开放,可也不能平白接受“龙阳”,总觉得有违天理。他二人都是朝中重臣,若是真成了且公之于众,自己咬人诟病暂且不论,还会连累朝廷。
   

  更何况,方应看看向未婚妻的眼神里是数不尽的温柔与怜惜。
   
   

  七日之后,神通侯爷大婚。这婚礼办得仓促,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,那铺天盖地的红却还是扎了无情的眼。
   

  他与一众宾客站在街道两旁,看见方应看骑着马从远处飞驰而来,一身喜庆的喜服,衬得人干净俊朗。
   

  ——齐整。无情想。
   

  他与方应看隔了五步远,方应看在下马时眼光无意间扫到他,对他投以一个笑。
   

  那笑灿烂如初见时的春光,瑟瑟秋叶打着旋儿落下,让无情平白想起了那场旖旎春霖。他发觉方应看眼中的浓雾似是化开了,幽潭破了冰角,愈发清澈明朗起来。
   

  那温柔却是给那轿中女子的。
   
   

  
   自那以后无情便与方应看没有过多交集,正好城中掀起一番大浪,他便忙着查案去了。这人一忙起来,心思便少了许多,时间久了也慢慢淡了。
   

  他怪不得方应看,若是强将他拉离正道,才算是害惨了了他。如今他有娇妻在怀,日子过得平淡温馨,纵然是忘光了他无情,也怪不得他。
   

  无情只是偶有感叹。他的一位小师妹最近缠上了他,那小师妹乖巧懂事,人也生得可爱,叫人好不喜欢。只是无情每晚俯身亲吻她眉睫时,总会想起方应看那双多情的眼梢。
   

  一年多后,神通侯府传来消息,说是夫人生了个女孩儿,小姑娘闺名清婉。满月宴上无情见到了这小美人,脸模子随了她那温柔的母亲,只是单看这双眼,活脱脱是个小方应看。
   

  他没见方应看的人影,问了夫人,夫人只知道方应看从前与他是知音好友,便告诉他,侯爷这些日子忙边疆的事去了。
   

  “怎么了?”
   

  “皇上命他带兵出征,”夫人垂着眼帘,柔和的目光投向怀中的小清婉,“也不知归期几何……可怜了我的婉儿,还天天吵着要爹爹呢。”
   
   

  
   出征。
   

  无情虽是朝廷中人,对这些领兵打仗的事却不甚了了。他只知道边疆一带形势十分凶险,许多将士去了便没再回来过,徒留一家老小空悲嘁。
   

  这是圣旨,方应看不得不接。只是方应看从前说过,他的归属便是驰骋沙场,也曾弄枪舞剑给他看,轻狂气震落了满满一树梨花。如此也好,算是了结了他的一桩心愿。
   

  方应看出征那日无情忙于卷宗没有去送,自然不知,那日方应看等了他许久。
   

  
   
   方应看这一去,便是七年杳无音信。无情驻颜有术,鬓角仍是染了些灰白。他四下奔波,每到一处也不忘买些特产,托人捎去侯府给小婉儿尝尝。一来二去,清婉与他便熟络了。

  
   这小姑娘虽是女儿身,却成天嚷嚷着以后要跟盛叔一样当捕头,拿着比自己人还高的剑瞎舞弄,颇有一番气势。夫人拗不过她,只好隔日将她送与无情教习。无情正好也喜欢这小姑娘,性子毫不忸怩,干净爽落,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。
   

  这性子,一看就是随了她那出生起便没怎么见过面的爹。
   

  清婉也曾偷偷怀疑过无情是不是自己那从未谋面的亲爹爹,被无情和娘亲一人呵斥了一顿,从此再不敢胡言乱语。
   
   

  
   那年清明后三日有人捎了方应看给妻儿老小的口信回来,唯独给一人留了一封信件。众人等的是方应看凯旋而归,却不料等来了噩耗。

  
   无情早已料到这结局。那日他独坐在院落里,展开方应看给自己的那封信,花落了满肩。他一字一句细细读下,读到最后一行,指尖微顿。
   
   

  
   “远疆无茶,惟清水白米黄沙填之。今战势既定,大宋胜券在握,我心安甚,自不予多言。近日得陈酿一坛,封坛如初,自待西街桃花重开之日,归来与吾爱共饮。

  
   当日初见,只消一眼,当知无情是有情。三番独处,喜爱更甚,欲结连理与之。说与圣上,大怒,念方家功勋,赐女,择日成亲,儿女满月后出征。怕连累你,逢场作戏,接旨便罢。成亲之日洞房花烛,微醺,风花雪月,眉眼尽如你一般。
   

  吾爱不知我心,我自一一说与你。如今知晓二三,只望每年清明浇一盏龙井于我坟前。应字为平声,本想着罚你记一辈子,如今作罢。早闻你那小师妹聪慧可爱,当以真心待之。
   

  我断不思量,你莫思量我。

  将你此时与我心,付与他人可。”
   
   




  
   “后来呢?”
   

  清婉坐在对面的茶座,盯着无情的眼睛:“盛叔,他们都说我爹战死沙场,是大英雄,是吗?”
   

  无情不语。他望向窗外,茶楼下人头攒动,入耳的是小贩的吆喝和孩童的嬉闹,夹杂了些母亲的轻声呵斥,如那日一般。

  
   半晌,他淡淡笑道:“是,他是一个英雄。”
   

  小姑娘还不死心,接二连三地问:“他们都说父亲生前爱喝明前龙井,我今日一尝也就这么样嘛。盛叔,你说这是最好的茶楼,那能不能比得我爹从前沏的茶?”
   
   

  
   ……能吗?
   
   无情端起面前的茶盏仔细端详,淡绿色的水面漂着几片细叶,映出了那年那人明朗清亮的面容,与和着夏花的流水一般的背影。

  
   “品茶,与饮酒无异,重在共饮之人。”他说,见清婉没听懂似的,只兀自笑笑,继续说道,“便是比得上,也比不上了。”

  
   窗外是初夏初露锋芒的炙阳,时不时有人打马而过。

  
   无情记得那人曾用修长的手指挑起一边车帘,他这回记得清了,那时方应看确是对他笑了。他一笑扬开满城的柳絮,扬起了整条西街零落成泥的杏花,叫他便是忘得掉,也忘不掉了。
   
   
   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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